黑河上的绿飘带黑河管护站记事
2023/1/8 来源:不详北京的最好痤疮医院 https://m-mip.39.net/czk/mipso_8578752.html
夏日的草原阴晴不定,叶金俄日和东木措穿着厚厚的衣服,开始了一天的巡河工作。
每次巡河叶金俄日和东木措都主动向牧民了解当地的生态环境。
叶金俄日认真指点东木措拍摄河流生态的照片。
夏季,祁连草原的夜晚,月亮穿透云层的缝隙照射在地面,疏朗的星星形单影只地挂在天边,汽车的大灯像探照灯一般将草地照得雪亮。“路巴,我们回来了。”汽车还没停稳,叶金俄日就高兴地朝院子里喊了起来,不远处名叫“路巴”的藏獒拽动着铁链,呜呜地低声吠着。“‘路巴’在蒙语中是‘凶猛’的意思,平常我们去巡河,就它一个守在这里。”话音落处,头戴草帽、身穿深蓝色拉链衫,长得敦敦实实的叶金俄日一溜小跑没了踪影。“你们先进屋休息一会儿,他每次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喂‘路巴’。”叶金俄日的大眼睛媳妇东木措,摊开双手热情地往屋里让着客人。
从早晨7时出门,到踩着月光归来,早已精疲力竭的记者此刻恨不得一头扎到床上,然而看着从一进屋就忙着生火做饭的叶金俄日夫妇,只好强打起精神。只一会儿工夫烤箱里就“呼呼”蹿出了火苗,房间里很快有了暖意,虽然是盛夏时节,但在这荒无人烟的大草滩上,房间里还是需要炉火的温暖才能坐得住。“快来,快来,吃饭了。”一盘辣椒炒甘蓝、一盘土豆丝,白饼在烤箱里经过烘烤后面粉中的谷物麦香再一次被唤醒,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很快,今晚的大餐——方便面炖黄蘑菇上桌了,咬一口新采摘的蘑菇脆脆的很有嚼劲,就连方便面的汤汁中都满溢着蘑菇的鲜香。
祁连的黄蘑菇是上天赠予这片草原最丰厚的礼物之一,每到盛夏时节,雨季过后,草地里就会一丛丛地冒出蘑菇,勤劳的牧民每年靠捡拾蘑菇也有很好的收入。上午当我们一离开县城叶金俄日就说,中午咱们拾点黄蘑菇,不等同行的人反应过来,他接着又说:“时间紧,拣点够吃的就行了。”带着对采蘑菇的无限向往,记者随叶金俄日夫妇一起开始了黑河的巡查,同行的还有祁连县黑河源头保护工作站站长郭泰林。
黑河发源于海北藏族自治州祁连县野牛沟乡的八一冰川,全长948公里,是全国第二大内陆河,经青海、甘肃,流向内蒙古的额济纳旗,最后注入居延海。素有“西部米粮川”之誉的河西走廊由于降水量稀少,全靠黑河给养,所以黑河又被誉为“河西走廊的母亲河”。
很快我们便到达了巡查路线的第一段:油葫芦自然风景区,这里距离县城50公里。下车后,叶金俄日和东木措分头在河边的几个地点对河水进行拍照,清澈见底的黑河向北奔腾而去,宽阔的水面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因黑河水清见底,远看如黑色的飘带,加之汛期有大量泥沙流入,巨浪滔天,故名“黑河”。叶金俄日夫妇每周都要到这里巡查两到三次,重点检查河流是否被污染,河道500米范围内是否有人倾倒生活垃圾、是否有乱采乱挖和私搭乱建等现象,拍完照片两人又仔细核对一遍,再将照片上传至州、县两级的河长交流群,叶金俄日说:“只要一点发送,州长和县长马上就会看到这个河段的情况。”
紧接着大家又往草场深处进发。叶金俄日说这条沟里住着40多户人家,在这一片保护区里属于居住人口比较多的。上次检查时他们发现有一户人家往河边倒了一些生活垃圾,他们已告知住户赶紧清理。很快我们便到达了叶金俄日说的地方,看到这里的垃圾已被清理干净,原本以为马上就要去下一个巡查点,结果发现叶金俄日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拿着记事本走到一户人家敲了敲门,门内并没有响应,这时从隔壁走出了几个男人,名叫马占山的回族汉子说,因为哥哥一家人出门比较急,没来得及收拾垃圾就匆忙走了,接到叶金俄日的通知后,他马上就将垃圾处理好了。
事情进展到这里,记者又以为可以走了,可此时叶金俄日竟然与马占山拉起了家常。马占山说近几年明显感觉到野生动物的种类和数量增加了,四五年前山里开始有雪豹出没,20几天前他还在山里遇到了一头雪豹。叶金俄日问马占山最近这里有没有什么特别情况,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马占山说前两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雨,第二天,他在家门不远处发现了一个巨大的脚印,大家都说是棕熊留下的,他媳妇用手机拍了照片,现在想想还真有点后怕,离家门口这么近,哪天万一回家晚了,面对面碰上了可咋办?对于马占山的担心,叶金俄日表示要向上级部门反映这一情况。就在叶金俄日发动汽车准备离开油葫芦时,东木措对记者说:“叶金俄日做事就是这样认真负责不留尾巴,这样做好是好,就是太累了。”一句话透露出了一位妻子对丈夫的赞赏和爱惜之意。
在一个站点就花费了小半天的时间,接下来还有达日龙沟、豹子湾、料拌台、下岗龙、上岗龙、泉刺沟、红土沟、铁迈沟、大清水等9个站点,一天之内无论如何是巡查不完的。
“来来,喝点茶。”一声招呼打断了记者飘飞的思绪。茶几上的碗筷早都收拾干净了,烤箱上的茶壶发出了“噗噗”的响声,东木措为每人斟上一大杯炖煮的熬茶,滚烫浓酽的茶水瞬间驱散了深夜草原上的阵阵寒意。也就是在此时,记者才有机会细细打量叶金俄日,人们常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叶金俄日恰恰长着一双会说话的细眼,每一个人说话时他都会专注地倾听,而他不停转动的眼珠,透露出了他内心的感受。单从外表就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头脑灵活、为人活泛、开朗自信的蒙古族汉子,而一旁的东木措则是一个性情随和,干活利索的蒙古族妇女。
叶金俄日和东木措都是原子城移民的后代。1972年叶金俄日出生在祁连县野牛沟乡的大泉村,由于父辈们那时刚刚在此安家,日常生活非常困难。叶金俄日从小就帮着大人干背水、拾牛粪等家务活,练就了吃苦耐劳的品质。因为全村都是移民,所以无论是藏族、蒙古族、回族还是汉族,大家都亲如一家,从小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叶金俄日学会了蒙古语、藏语、汉语三种语言。1990年18岁的叶金俄日参军,在黄南藏族自治州当了一名武警战士,高中毕业熟悉多种语言的他在执勤之余还成了部队的翻译,因为这个原因,原本当三年兵就复员的他,又被部队留用了一年,在部队时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复员后的叶金俄日回到家乡成了一名牧民。1995年经人介绍认识了小他两岁,同为移民后代的东木措。俩人一见倾心,很快成家。1997年初,女儿央坚嘎莫的出生让这个3口之家充满了欢笑。2006年11月,叶金俄日、东木措应聘当上了生态管护员,夫妻俩成了搭档。祁连县黑河源头保护工作站下属的黑河源头流域生态管护站设在黑河源头区的沙龙滩,那时站上只有一顶12平方米的棉布帐篷,没有水、电,只有一条砂石路。叶金俄日借了一辆手扶拖拉机,将床板、被褥和锅灶拉上来,当晚他们就住到了这里,而巡山时使用的摩托车还是叶金俄日从弟弟那里借来的。2007年的新年,叶金俄日和东木措坚守在站上,3天3夜的大风,眼看着就要把帐篷刮走了,此时去找角铁的叶金俄日还没有回来,东木措一个人在大风中死死拉住帐篷的绳子,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一定要将帐篷保住。叶金俄日赶回来后,他俩先将角铁钉牢,再绑上绳子,终于抵抗住了狂风的侵袭。
那时虽然每人每月只有400元的工资,女儿也只能交给老人照看,但夫妻俩并无怨言。从小喝着黑河水长大,使得他们对这条河流的感情犹如儿女对母亲一般,在他们的记忆中:家乡曾是野生动物出没的地方,黑颈鹤、藏野驴、岩羊、雪鸡伴随着他们的童年,遍地生长的红景天、大黄、藏雪莲随处可采,还有珍贵的冬虫夏虫、麝香……然而,20世纪80年代他们亲眼目睹了盗采滥挖给草原带来的致命伤害,伴随着猎人、淘金人、挖玉人、采药人的脚步,野生动物消失了,药材也没了。守护黑河就是守护家园,这是草原儿女最朴素的感情。
在工作中他们遇到的艰辛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一次巡查归来正赶上河水涨潮,一下子就把摩托车冲走了,等到好不容易在下游把摩托车打捞上来,天已经黑透,摩托车进水打不着火,夫妻俩就一直等到第二天河水退潮,他们才蹚过河回到保护站。10个巡查点50多条支流,骑摩托车去站点,最近的有20公里,远的有六七十公里,到了没路的地方,将摩托车撂下,翻山越岭还得走七八公里,有时摩托车的车胎被扎破,他们就将随身穿的衣服脱下塞进轮胎里,推着摩托走出来。晚上赶不回来,他们就借宿在牧民家里,源头禁牧后,牧民们迁走了,他们只好将废弃的牛羊圈作为遮风挡雨的栖身之地;路遇棕熊、狼群他们将线衣脱下来绑在木棍上点燃,并不断摇晃,以此来驱赶野兽。
对夫妻俩来说真正可怕不好对付的是盗采滥挖的人。一次,俩人在洪水梁看见了十几个淘金人,叶金俄日让东木措赶紧去给上级部门打电话,他一个人走上前去阻止,他告诉对方不要破坏植被,不要破坏水源地。这些人看到叶金俄日只有一人,就威胁他少管闲事,虽然对方人多势众,但叶金俄日并没有害怕,他反复给他们宣讲生态保护的政策,这些人被叶金俄日的勇气所震慑,被他的诚意打动,主动撤离了。在距离管护站几十公里处,有一个叫锅岔石的地方盛产祁连玉,有一段时间这里经常发生盗挖祁连玉的现象,因为这些人都是晚上开着挖掘机过来,这给管理部门执法带来了相当大的难度,叶金俄日和东木措下决心要抓住这些盗挖的人,蹲守了几天后他们终于发现了这伙人的行踪,在联系相关部门后,及时制止了盗挖行为。
如今,随着黑土滩治理、山水林田湖草系统治理、草原鼠害治理等一系列政策措施的实施,黑河源头区域恢复了原貌,盗采滥挖的现象几乎绝迹,黑河的生态系统呈现出健康良性发展的局面。如今的黑河上游流域植被覆盖率增多,以青海云杉、祁连圆柏、桦树、杨树、柳树、沙棘等为主的天然林区保护完整;珍稀濒危的野生动物和候鸟数量增多,已成为黑颈鹤、藏雪鸡、蓝马鸡等理想的栖息之地,野牦牛、盘羊、藏羚羊、白唇鹿、马鹿、岩羊、香獐在此奔跑,雪豹、熊不时出没。在这里先后发现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有十几种,二级保护动物有二十多种,人与动物和谐共生的草原又回来了。
就在大家谈兴正浓时,郭站长提醒道:“今晚就先聊到这里,明天还要去八一冰川,睡得太晚,疲劳驾驶就不好了。”大家觉得郭站长说得有理,纷纷起身清理了茶杯。
记者和东木措睡在有烤箱的卧室里,郭站长和叶金俄日睡在厨房临时搭起的木板床上,记者注意到,在房间里有一个跑步机,东木措说这是别人不要的,他们俩想在这儿锻炼一下,结果费了半天劲运过来一天也没用过,因为海拔太高,跑两步气都喘不上来,现在只能用它来放些杂物。保护站距离县城八宝镇130公里,海拔3600多米,在这人迹罕至的高原冻土滩上,叶金俄日夫妻与山水为邻,与自然为伴。长期远离亲人朋友的孤独感绝非一般人所能承受。记者忍不住问东木措,和叶金俄日一天到晚在一起烦不烦?东木措不好意思地说:“不烦。”她说经常有人给她开玩笑:“就你们俩在那个荒草滩滩上,打起来连个劝架的人都没有。”她说俩人从结婚到现在,最多拌几句嘴,可没吵几句就忍不住笑了。东木措说她感觉最对不起的就是老人和女儿。她的妈妈心脏不好,血压也高,有时老人生病住院,正赶上他们在站上值班,那几年手机信号也不好,等他们回去母亲都出院了。女儿9岁前一家三口一直生活在一起,突然间父母就离开了她,年幼的女儿开始不理解,每次回家都问他们还走不走,女儿很小就学会了洗衣服,还会做饭。说到这里,东木措忍不住流下了眼泪,现在22岁的央坚嘎莫已经大学毕业了,她学的是水利专业,今年还参加了公务员考试,现在每个春节女儿都会到站上与他们一起过年。
虽然生活有诸多艰辛与不易,但叶金俄日与东木措相互支持、相互理解、相互配合,在工作中叶金俄日是主角,东木措是配角、助手,东木措每上传一张河流生态的照片叶金俄日都要过目、把关;而在生活中两人更是配合默契,一回到管护站东木措就操持着做饭,叶金俄日喂狗、打水、生炉子,吃完饭夫妻俩一起收拾碗筷;而夫妻俩热情外向的性格又填补了他们远离人群的寂寞生活。
很快,劳累一天的东木措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而记者这时却越发地清醒,越睡不着就越想上厕所,可一想到门外,那个被围起来,在大坑上用几块木板搭建起的厕所,就不免心慌,其实又岂止是上厕所让人心生恐惧,此时的草原仿佛被泼了墨一般,浓黑得化不开,近在咫尺的雪山也隐藏到了黑暗当中,也许草原上的野兽此时正觊觎着房间里的一切,而我们彼此之间只是被一道玻璃暖廊的推拉门隔开着。
索性披衣下床,内心只盼着天早一些亮起来。就在这时,厨房的门被轻轻拉开了,郭站长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在这个草原的夜晚,失眠的又何止记者一人,相视点头一笑,算是打过了招呼。郭站长点燃一支香烟,长吸了一口,缓缓地开了口:“2000年祁连山省级自然保护区成立,黑河源被列入8个保护分区之一。2007年县水利局从野牛沟乡接管了黑河管护站,为站上修建了3间砖木结构的住房,配备了一辆摩托车,同时解决了水、电和生活用煤,叶金俄日和东木措也转成公益性岗位,除去三金后每人每月实发工资为1500元,这在当时确实为夫妻二人解除了后顾之忧。黑河管护站的管理范围有200多公里,无论骑摩托还是开汽车,屁股后面冒烟烧的就是钱,一直以来,夫妻俩都是用自己的工资加汽油,但他俩从未向组织提出任何要求,叶金俄日处处起着一名共产党员的表率作用,今年叶金俄日还荣获了‘青海省优秀河(湖)志愿者’荣誉称号。”
说话间,天边渐渐泛出了鱼肚白,巍峨的雪山显出了模糊的轮廓,草原上即将迎来新的一天。此时叶金俄日和东木措也纷纷起床。洗漱完毕,简单用完早餐,我们开始向黑河的发源地八一冰川进发。
来源:青海日报